土制冰箱留下的思念任继周1955年的冬天特别寒冷。兰州的最低温度是一l7℃，地质学家称谓小冰期的年代，却为我们尝试制作冰箱提供了机遇。20世纪50年代初期，是新中国建设最火热的年代。全国院校调整已经结束，教学工作进入正轨。教育部号召全国高等学校学习苏联，提高教学质量，教学、研究、生产三结合。教师们除了认真备课以外，必须保质保量地开出试验课，并尽可能开展科学研究。试验课和科学研究是需要设备的。我国在长期战乱以后，物资奇缺。我们作为新型课程牧草和草原学的青年教师，面临巨大挑战，为此付出了巨大劳动。教学讲到牧草的春化，要将牧草种子低温处理，需要冰箱。而冰箱在那时是十分珍惜的“贵重大型”仪器。西北畜牧兽医学院全校只有1台冰箱，在兽医系传染病教研组，还是从善后救济总署领来的。我们新建的牧草研究室当然不可能有冰箱。只好自己动手解决。从一本小册子上看到苏联某地，冬天用水浇灌的办法做成了露天冰箱。在80 cm锯末的保温层保护之下，可以使用1年。于是我查阅有关保温资料，认真设计。决定模仿古墓穴的式样，首先制作冰箱的骨架。用木条钉出70 cm高，60 cm宽，8 m长的廊道。廊道口安设两道夹层木门，夹层内填充锯末，以利保温。廊道两侧，离地面20 cm高处，各设2个30 cm见方的小箱，加保温门，形成4个小冰室。然后在骨架上钉上1层牛皮纸。将这具骨架放在牧场的一块空地上。在它的周围以5 m为半径，请泥瓦匠用砖砌一圆形基础。每天凌晨1时，天气最冷的时候，我们起床，雇马车从黄河取水(那时兰州还没有自来水系统)，用脸盆、水桶往框架上浇水。随浇随冻，直到早晨8时，骨架上凝结了1层坚固的冰壳。白天再用马车从黄河取冰块，在圆形基础内将冰块整齐堆砌。大约堆到40 cm高，停下来。等到夜晚1时，再如前法浇水，把冰块的缝隙灌满，使它结冰，同时向骨架上浇水，来加厚骨架上的冰层。这样连续工作了8个昼夜，骨架顶部的冰层也有30CITI厚了。然后自下而上地铺上1薄层麦秸，再堆l层锯末。这样麦秸与锯末相间连续堆积，以保持锯末不致散落，直到顶部。最后用麦秸泥封顶，外面用麻刀白石灰抹光。1个自制的4室、4温的冰箱就这样做成了。外观俨然像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PRATACULTURAI。SCIENCE(V01．24，No．7)电影中的大坟头。使用时，先打开第1道门，进门，关闭。再打开第2道门。4个冰室分别放入不同数量的食盐，可以得到不同的温度。反复试验，可以调到误差±2℃。就靠这个自制冰箱，我们成功地进行了胡萝卜、三叶草和意大利黑麦草等种子的春化处理。那时我们饲料生产教研组一共4人，除了我和工人老马以外，还有刚刚从四川大学分配来的胡代泽和饶用夏。当时他们是一对情侣，1年后结为夫妇。我、胡代泽和老马值夜班，饶用夏值日班。夜班是凌晨l时上班，充分利用一天最冷的这段时间，不停地浇水，不能有一点松懈，务期制得高质量的坚冰，一直紧张忙碌到早晨7时。那时我们没有工作服，就是一身棉衣，一双高筒皮鞋，弄得浑身上下挂满冰渣。工作3天以后，胡代泽的失眠症复发了。原来他曾因此病休学1年，刚刚来到西北，还没有充分适应当地生活，就投入了这样反常的繁重劳动。此后将他调为日班。但日班也不轻松，要搬动从黄河取来的冰块，把它垒砌整齐；还要收集锯末、麦秸等有关材料，联系拉冰的马车，安排5"-人、经费等。我虽然一再安慰他，好好休息，适当照顾工人的工作就行了，但他和饶用夏还是不遗余力地投入日班的繁重劳动，同时维持着教研组的日常工作。这个冰箱1956年使用了1年，1957年夏，我奉命去越南讲学，临走的时候，我还来到它的身边，摸摸它潮湿的木门，端详它洁白、健壮、丰满的伟仪。我到越南以后还经常写信询问土制冰箱的情况，回报是安然无恙，但全校师生忙于反右、迁校和大炼钢铁，已经无人使用了。1959年春我从越南回国，西北畜牧兽医学院已经改名为甘肃农业大学，校址也从兰州搬到武威黄羊镇了。那个土制冰箱的家园也已经划归电车公司。我们的冰箱沦为可怜的弃儿，再也无人关心了。我有时从黄羊镇来到兰州，住在原来畜牧兽医学院旧址改成的招待所里，还情不自禁地越过隔墙，关心地看看它。它的顶部偏南的部位已经裂开1个大缝，塌陷下去，白色的封泥上霉点斑驳，也不再光鲜照眼了。它在寂寞中，伴随着风霜雨雪，经历了整整3年时光，4个年头终于颓然衰亡了。我们的土制冰箱，伴随着祖国火热的岁月而生，也伴随着祖国的苦难而死。原来打算以后年年维修，看它能使用几年的设想成为泡影。但它的一生是充实的，应该死而无憾了。而那峥嵘的岁月和同事们燃烧的激情给我留下无尽的思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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